这条震惊世界的蚕,巴贝养了7年,而我养了

养蚕，是一件延续了多年的农事。工厂化养蚕，是一件前无古人做过的事。

1月21日，绍兴日报以通讯《这条蚕，他养了7年》为题，独家披露了嵊州巴贝集团历时7年攻克“工厂化养蚕”这道世界性难题背后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回忆我们“养”这条蚕的过程，既来之不易，也值得骄傲。因为这条蚕，金耀养了7年，而我们也“养”了近3年。

受困于蚕丝价格大起大落,巴贝集团年起自行研发工厂化养蚕。7年间，吃尽千辛万苦，想尽千方百计，年产鲜茧1万吨的一期项目终于在1月20日投产成功，成为全球工厂化养蚕的开创者。

对于中国丝绸行业而来说，这是一个改变了世界养蚕史的颠覆性创举。对于媒体来说，这是一条集转型升级、科技创新、产学研结合、企业家精神等多个热点于一体的“有料”新闻。

如果说巴贝养蚕史是浙江民营企业敢于创业、勇于创新、追求极致的企业家精神的体现，那么我们在追踪报道这条蚕的过程中经历的一波三折，同样是经历了一次对新闻价值和真相探索求证的教科书级别的历程。

01

一条“晒出来”的蚕

1月5日，绍兴市委召开八届五次全体会。第二天的《绍兴日报》，展示了全市14个重点的工程和项目，那条我期待已久的蚕再次亮相：巴贝二期项目投资20亿元，占地亩，建设年产10万吨鲜茧全球最大人工饲料工厂化养蚕生产基地。目前已完成土地摘牌、项目入库，厂房设计、生产设备采购等同步进行中。

这条神秘的“蚕”，终于又出现了。我顿时心跳都有点加快了，因为这意味着巴贝工厂化养蚕一期已经成功。3年等待，3年寻觅，近千个日夜的百转千回，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对一个新闻事件进行如此漫长而艰难的追踪，并不多见。

我与巴贝这条蚕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年的7月7日。那是个特别炎热的日子，“晒亮点、比业绩”考评活动来到到嵊州站，当“晒”到巴贝集团的工厂化养蚕项目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了:蚕宝宝不用喂桑叶、只要吃饲料就可以在“车间”里生长，不用担心气候、不受季节限制，可以天天养、月月养、滚动养。

在董事长金耀的介绍中，我了解到，目前工厂化养蚕还在实验阶段，一旦这种标准化、规模化、集约化饲养推开，中国历史上延续多年的传统养蚕方式将被彻底颠覆。中国蚕丝行业的命运也将被改写。

对于养蚕，我从小记忆深刻。记得母亲总是会在每年的七八月份养蚕，养上四五张蚕子，收成好的时候，够我们下学期的学费，还能为我们带回几筒月饼。在我的印象中，蚕既好养也难养，好养的是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难养的是蚕非常脆弱，几万只蚕宝宝同处一室，相互感染疾病的概率很大，稍有不慎蚕会在饲养过程中莫名其妙死掉，全家几个月起早贪黑的心血泡汤。

我掂出了其中的份量：这是一条不可多得的“活鱼”，也会是一条轰动全国甚至全球的好新闻。

为了佐证金耀的讲述，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包括蚕桑产业在中国的发展脉络和中国丝绸在国际上的地位和状况。越深入了解越兴奋，越加深刻地感受到这不仅是中国丝绸行业的事，更将影响国际丝绸业的竞争格局，掀起一场世界性的丝绸工业革命。

因为在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里，中国不仅是最早的养蚕国家，而且几乎垄断了世界上的丝绸供应，但几千年来这笔巨大财富的基础始终是农户分散养蚕，养蚕“大户”基本都是夫妻店。我童年记忆中的养蚕，就是中国蚕桑产业的一个缩影。由于劳动强度大、生产效益低，小农桑蚕业近几十年来慢慢走向衰减甚至消亡。浙江因为经济发达，养蚕人更是越来越少，曾经年产10万吨鲜茧的丝绸高地，去年只剩下2.5万吨，而且养蚕人的平均年龄已达61岁。

几十年来，蚕桑业经历了养殖区域从经济发达地区向偏远地区的不断迁徙，如从江南、江北向陕西、广西等西部地区转移。年，全国50%以上的蚕茧产自广西。因为家庭养殖技术低，中国丝绸除了产量的逐年下降，在国际市场上的品质地位也不断下降。如巴西的蚕丝数量虽不及中国零头，却以农场制经营保障了产量和品质，在蚕丝长度和纯净度等标准上都超越中国，拿下了奢侈品牌爱马仕的大单——相传爱马仕从不直接采用中国生丝。

而工厂化养殖，破解的正是当下中国蚕桑业最大的痛点。当人工、采桑和气候不再是问题，不但可以全年不间断养蚕，完全改变桑蚕业的生产规律。我们可以想象，新技术应用以后，大规模集中养殖得到普遍推广，养蚕工厂里气流、气温、湿度等环境指标靠智能化调控，饲养密度超过传统方法几十倍，产量超过传统饲养平均量，茧丝质量在国际市场上具有竞争力……

这里还有一个要交待的事实是，在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的40年间，日本丝绸业曾全面超越中国。年，中国生丝出口量是日本的7倍；年以后，日本取代中国成为世界第一生丝产地；到年，日本生丝出口量已经是中国的3倍。日本茧丝行业崛起的原因正是产业化和工业化。日本从年开始重视生丝业，政府层面出台了一系列奖励政策，派人从中国、法国、意大利等当时的桑蚕大国学习经验技术。光是对中国的观察和报道，就编成了40册。当日本改善肥料让桑树四季长叶，而中还在沿用古法。日本统一收购蚕茧、集中干燥储存、分级分类控制品质、打开海外市场。中国桑蚕家庭散养、自行处理、质量参差不齐。

上世纪90年代，随着日本经济发展和外贸结构改变，茧丝产业迅速萎缩。中国重回茧丝行业老大的位置，并持续至今。但日本年成功实验人工饲料养蚕，全国推广蚕1-3龄用人工饲料喂养，4-5龄用桑叶喂养。而中国年才成功实验人工饲料全龄养蚕。在这次改用人工饲料之前，最新的论文，是年江苏如东县开展人工饲料养蚕实验。该实验年初见成果，可惜成本高企，研究成果还停留在科研阶段。如果不是巴贝集团自掏腰包搞科研，中国人工饲料养蚕技术仍有可能原地踏步。

02

一条若隐若现的蚕

其实，年底，我曾把巴贝的创举写成消息打算报道，但在最后倾听企业意见时，企业坚持表示时机没有成熟，稿子只得忍痛撤下。

但是，我们对这条新闻的追踪，从未停止。

现在回过头来，这起事件的采访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充满着各种波折。甚至可以说，从发现其价值的那一天起，这条蚕似乎就“躲”起来了。

譬如年7月“晒比”之后我就与巴贝集团取得了联系，希望能对这个项目进行深度采访，同样被企业以“时机还不成熟”为由拒绝。

我等了几个月没有下文，一度以为是企业过度低调不愿宣传，便请嵊州市委宣传部出面联系，但同样被企业拒绝了。

正面采访不行，能不能从外围入手？我请嵊州分社记者陈正军从嵊州市科技局、经信局等相关部门打听消息，了解巴贝的进展，但答复是，尽管是工作的主管或联系密切的部门，都表示对进展一无所知。

难道，这真的是一条有“魔性”的蚕，从此销声匿迹了？没有。虽然向新闻媒体关上了大门，但它时不时出现在领导的调研活动里，若隐若现，看得见、摸不着，撩拨着你的神经。

年9月12日在绍兴召开的全省传统制造业改造提升工作推进大会上，“消失”多时的金耀又神秘现身，作为企业代表发言。省委书记车俊和省长袁家军还在会议期间考察了巴贝集团工厂化养蚕试验室，车俊称赞这个项目“具有的革命性意义”，并要求企业加快产业化步伐”。袁家军在浙江代表团审议十九大报告时，讲述了“巴贝故事”，盛赞“浙江民营企业家主导的这场丝绸产业新革命，是推动要素驱动加快向创新驱动转换的典型案例，集中展示了浙商敢于创业、勇于创新、追求极致的企业家精神。”

从这些虽然碎片化但却有权威性的信息来看，项目创新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传统产业大会后我又多次联系金耀本人，他的答复都是同一个：“时机未到。”

这让我百思而不得其解。一般来讲，检验一个科研项目的周期是两年，要么好、要么黄，像工厂化养蚕这样云山雾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还真是少见。我也曾多次与领导、同事探讨这个事情。有同事甚至猜测：这该不会是个骗局吧？说不定只是“模拟”给领导看看的，仅仅为了获得项目资金支持，不可能有实质性的推进。

正在扑朔迷离的时候，年10月，一直在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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